半床清辉如水，将少女浸在里，方才不觉，现在才瞧见她上的绸衣薄得有些透明，在暗夜中，雪肤光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些日子以来，二人话越来越少，今夜这般倒是一回。裴寂有些受若惊地摸了摸她的，问：“魇着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轻微的抽噎声起伏良久，汹涌的哭意终于褪去。

        阿妩闷闷：“不关他的事，是阿妩胆子太小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罢转便走，背影渐渐远了帐子，就要消失在门外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抱着锦被，坐在床上，轻轻柔柔：“皇叔，今晚可以陪阿妩睡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淡声：“睡吧，有事喊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梦见两年前的春天，安王起兵造反，前局翻覆，危如朝。

        阿妩沉默许久，突然：“皇叔，倘若两年前阿妩没同意――”

        阿妩问，姜去芜是否也一同审讯，又怕此语惹他不快，半路刹住了话，却不防两个字已然出口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会，皇叔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许是白日受了惊，入夜便噩梦缠。

        果然，裴寂面色立时便黑了几分，扯开她环在自己腰间的双臂，几下便将人进了锦被里。

        阿妩只觉眼泪怎么也止不住，如春日的桃花汛，连天扯地漫上岸来。泪水温热，打了那一片浅绣金纹的玄色衣料，又从温热转向冰凉。

        裴寂站住脚，半回首看了一眼。

        福宁殿的帐子温明亮，阿妩却如坠冰窟。

        裴寂摩挲着她微凉的耳垂，不知在想什么，了，：“今夜提审茶使，审得晚了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站在城楼上，有些麻木地看着叛军攻下城门，如一群黑蚁般自脚下涌入城门，四散而去。远的垂拱殿很快燃起大火，滔天的巨焰烛红了一角天，钟鼓楼响起阵阵钟声。

        中忽然哽咽，如团絮。

        ――总不会，是去找白日里的红袖添香了吧？

        “皇叔！”

        阿妩闻言，忙拉开裴寂的手，刑场上一片血腥之景在刹那间映入眼帘，震得人呕。

“蹬蹬”踩到楼上来，有人破门而入。

        最后一响时，她从城楼上坠落，看见青天越来越远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次，没有皇叔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这般，好似走了便再也不会回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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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没有那一句――“不必怕，也不许怕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月色厚如铜钱，在二人上涂了一片清辉，帐中光影偶动，如对湖光山色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禀殿下，沧州急递，今年换的官茶尽数被换，劣茶落入边民手中，怨声载，战……竟没换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见他走近，几乎是想也不想，便埋进他怀中，抱住了他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她当真怕极了。

        -

        阿妩只觉心尖一阵痛，忙出声叫住他：“皇叔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她站起，面色有些发白，：“回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避开这个话题，单刀直入：“阿妩会死在安王手中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抬起，只见窗边二人一坐一立，晴日风光大好，偶起微风，女子披帛与一片玄色袍袖共舞，如彩云映在深渊，宛然一对璧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何事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见她执意为姜去芜辩解，裴寂冷嗤一声，没再开口。

        淡青色的天，一如许多年前，她从长明偷偷溜到匪石堂去找他的那些日子，倘使是场梦，也教人心甘情愿永远不醒。

        继而，姜去芜的声音响起，带着未平的息――

        一共十二响。

        阿妩有几分尴尬，从他怀中抬起，明眸上还蒙着层水雾，忙转移话题：“皇叔今夜是从外面回来的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抬手抚了抚怀中人如云的乌发，语气低而肯定――

        没有荣王里春雨淅沥的一夜，也没有他披甲带剑，碾碎蝼蚁一般将安王踩在脚下，更没有福宁外星河落尽，暗蓝天色里，他抚她鬓发而又收回的手。

        裴寂破门而入，上裹挟着秋夜风，丝丝桂香随之渗透进帐中。

        阿妩从梦中惊醒，猛地坐起，这才发觉自己出了一冷汗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姜――”

        话才出口，心又涌上几分猜疑。

        过了会，他又问：“梦见了什么，吓成这般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裴寂拍拍她的背，：“今日让你别看，却还是看着了，若非那姜家小儿，又何至于此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裴寂许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，心里像被刺刺了一下。

        阿妩转过望向他，仍有些惊魂未定。

        阿妩在他怀中沁出两滴眼泪，偷偷在他前衣料上蹭了蹭，“嗯”了一声。